Monster 【鹿迪/半现实向/假意识流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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嗯第二篇深夜重发……已经看过的小伙伴抱歉打扰。

禁二改，转载请告知。

如果有看的同伙，祝阅读愉快。

很丧但还是爱你们，笔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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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01

 

“嘶。”它从鹿晗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，冲着迪丽热巴龇牙咧嘴，掀起嘴唇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吓唬她。

迪丽热巴不动声色地偏转视线看了看周围。超哥和赫哥晨哥还在嘻嘻哈哈地胡侃些什么，祖蓝和恺哥站在一边瞅着他们笑。除了鹿晗混在人群中有点心不在焉，其余各人看起来都神色自若。她眯起眼睛，确定了只有自己看得见它。

“嘘，回去。”她悄悄从裙子后边对它比个手势，半分安抚半分命令。

它似有不满，甩甩尾巴后面拖着的一片黑色雾气，发泄般地又冲她龇开嘴，唾沫星子堪堪落在她裙边。

“回去。”她板起脸，换了严厉一点儿的语气，再次尝试命令它。

显然它还是不愿意听从。它仰起头喷出一串儿鼻息，一双金色的眼睛警惕又威胁地盯着她，尖而弯的指甲从爪子中伸出来，随着趾爪的动作刮擦在地上，发出有些刺耳的声响。

它迈步缓缓向她走来，带着周围冰凉的空气和一身敌意。

迪丽热巴皱皱眉头，站在原地与它保持对视。那双金色的瞳孔离她越来越近，它的体型也在越变越大。

这兆头似乎不大好。她忧愁地想着。

“回来。”走着神的鹿晗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了这个角落，出声唤道。它听见鹿晗的声音，蓦地一愣，停下了向她前进的脚步。迪丽热巴疑惑地抬眼看向鹿晗，他还是之前那副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。

“我说了，回来。”他似乎有些不大耐烦，语气带着明显的斥责。

它悻悻调转步伐，抬爪却又回身，示威般地留下一声低低的咆哮，才收回尖爪，回到鹿晗身后。它在鹿晗脚边蹲下，伸出尾巴环住他的脚，垂下耳朵，逐渐化为一片黑茫茫的雾气。

她眼见着那雾气越来越薄，最终只剩下了细细的几缕，不靠近都看不分明了。

鹿晗对上她的视线，像是抱歉地冲她点了点头。“它认生。”

迪丽热巴回一个轻轻的笑。“无妨。”

 

“啪。”鹿晗按开墙上的开关。明黄色的灯光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堂，除了他的脚边。

他看向柜门上的穿衣镜。它又回来了，和以前一样蹲在他的脚边，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。它想要讨好地蹭蹭他，一只冰凉的脚爪踩在了他的趾尖。

他受惊般收回自己的脚，瞪它一眼。它有点儿害怕地往后一缩，却又在他向前走时紧紧跟上他的脚步。

就和你一不小心踩了一脚的口香糖一样，千方百计地想甩掉，它却还是粘在你鞋底，走起路来咯吱作响。一股熟悉的烦躁悄悄涌上来，他掏出口袋里一些零碎的纸团儿，一把塞进桌下的垃圾桶里。

它抬起脑袋看着他，看似缥缈却又散不去的身躯像个黑洞一样吞没了所有光线。

他懒得再理它，走来走去做着自己的事情。洗澡，换衣，洗漱，他把自己拾掇干净，疲惫地卷进被子里。

空调好像开得太低，或者是它离得太近。他皱着眉头把被子又用力裹了一裹，伸手暗灭了灯。

“你离她远点儿。”他开口道，顿了会儿又补一句，“不许碰她。”

夜色太深，已经转过身的他没有看见黑暗里那对金色的瞳孔闪了一闪，也没有看见和黑夜融为一片的它扭曲的表情。

温度逐渐温暖起来，也许是柔软的羽绒被裹住了他的体温，也许是它悄悄地消散在空气里，又躲了起来。

 

But with the beast inside

There’s nowhere we can hide

 

 

-02

 

“早上好。”鹿晗走进房间，与吃着早餐的兄弟团挨个问好。轮到迪丽热巴时，她从自己的盘子里给他递过一只软乎乎的奶黄包。他顺势靠在她身边的柜子上，接过包子整只塞进嘴里。迪丽热巴探头看向他身后，抬了抬下巴，问道：“没来吗？”

“啊。”他鼓着腮帮子嚼包子，含糊不清地点点头，“早上醒来就没瞧见，不知道去哪儿了。”

迪丽热巴应了一声，没有再说话，学着他靠在柜子上小口小口喝豆浆。鹿晗把包子咽下，觉得有点儿噎得慌，拉住路过的超哥，问他也要了一杯豆浆。两人安静了一会儿，他似有犹疑地开口：“你能看见？”

她捧着杯子抬眼瞧他半晌，方答道：“嗯。”

他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，垂眼晃着杯子里剩下的半杯豆浆。不是他喝惯了的冰美式咖啡，温柔的浅黄色液体有点儿微微的焦甜味儿，很像小时候妈妈从巷子口带回的早餐味道。指尖在温热的杯沿滑过几圈，他还是决定要提醒她一下。可她却抢在他前头出了声，语气轻松。

“我见过它。”迪丽热巴还是认真地在看着他，也没等他的反应，自顾自往下说。“它跟着你很久了吧，比我以前见到的要大一些。”杯里的豆浆已经喝光了，她勾着杯子把手把空杯子挂在手指上，伸开两只手臂给他比划着大小。

原来见过啊。难怪她看见它的时候，好像没有一点儿惊讶或者害怕的样子。鹿晗恍然想着，却还是按耐不住心中好奇。“你在哪儿见过？”

她把杯子放下，从餐盘里拣起一个烧麦送到嘴边，一口咬掉了小半个。棕黄色的米粒儿被裹在白色面皮里，热气腾腾地带着酱香在唇齿间流转。她满足地叹口气，转转眼珠想了想。“前两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，我就见过了。”她把餐盘往他面前推了推，“你吃吗？”

“吃。”他把整个盘子接过来端在手上，以便与她站得近些。迪丽热巴的餐盘里多是姑娘家爱吃的糕饼果脯之类甜食，搁平时他大概不大会吃。但今儿他也毫不在意地挑几样尝了过去，边吃边咂嘴：“真甜。”

“那边还有咸粥面条好像，我没拿。”她指着另一个角落耸耸肩，有点遗憾的样子。“早知道和你一起吃，我就可以多拿点儿了。”

这姑娘，想吃又没吃着的时候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，可爱得不得了。他转头冲她一笑，随随便便地拿袖子抹了抹嘴边的蛋糕渣子。“多大点事儿。想吃的话我去给你拿。”

“欸那不用不用。”迪丽热巴从口袋里翻出包纸巾，抽了一张递给他把他拦下。“哪儿还吃得下。”

“那不能，你看起来可是能吃的主儿。”他接过纸巾打她的趣儿，她没理会，伸头看了看屋外。“差不多要开始了吧，导演他们好像都准备好了。”她把剩下的两块饼干叼在嘴里，拿着盘子放到餐具回收处，转身向外走，边走边咔嚓咔嚓地啃饼干。

“热巴。”他喊了一声，姑娘停下脚步疑惑地回过头来。如果是在第一次见面就出现了的话，那也许是有点棘手。他犹豫片刻，握着纸巾的手抬了抬，像是尝试着缩短两人的距离，最终却又无力地放下，看向她的眼神复杂。

“不要离得太近。”他也不知道，这句轻到近乎无声的话，她到底听见没有。

 

Don’t get too close. It’s dark inside. 

不要靠我太近。

这里再无光明。

 

 

-03

“那就你吧。”阿SA笑着点了迪丽热巴的名。她摸摸帽子像是早已预料到，没有扭捏，应了声很快站起来走向场中间。那边鹿晗已经在软垫上坐好等着她。她扶着帽子无意抬头，看见鹿晗的眼里笑意盈盈。

她微不可察地一顿。

有那么一刻，她觉得，他坐在那儿盘起双腿，两只手臂搁在膝盖上认真地等待的模样，特别深情。

就像是已经等你等了很久很久，可还是想告诉你，他的满天星光只为你而闪烁。

她突然有点难过。他脸上的表情，是最孤独的人才会露出的小心翼翼和无比期待。

 

一片黑雾悄然凝聚，她又瞧见了它。它就在他身旁，烦躁地走来走去，盯着每个女嘉宾，低沉的嘶吼压在喉咙里。见她迈步走来，它倏地跳起来挡在他身前，伸开两只前爪趴低身子。

那是清清楚楚的防备和拒绝。

她当真给面子地在它的尖齿前停下了片刻。它今天的体形不甚稳定，那黑雾有点儿散。于是她看着它挑衅地扬起唇角，抬脚毫不迟疑地越过了它，在鹿晗面前坐下。

她跨过那片黑雾时，一股已经逐渐熟悉的冰凉丝丝缕缕地缠绕上了她，从脚底一直向上窜进心里。

它浑身的黑雾陡然炸开，又惊又惧，一个拧身跃起，再次拦在两人中间。

她整整那只小软垫，换个舒适的坐姿，深呼吸几次平复那股冰凉的颤栗。她安静地抬起头面对它，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。她知道她激怒了它，可她不介意。说到底，她也不是那么轻易善罢甘休的人。而在它身后，鹿晗的目光越过了那片黑雾，依然执着地落在她身上。

 

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，他们之间的安静让一旁的兄弟团和嘉宾们也有点儿不知所措，直到恺哥走过来动作夸张地开了个玩笑。

大家都笑起来，他们也配合地一起放松表情。在周围快乐的氛围下备受刺激的它怒吼时的气流喷薄而出，吹起了她脸旁散落的刘海。

“走开。”她紧紧盯着那双金色眼瞳不肯放，它尖利的指甲又一次从爪中探了出来。

众人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起哄出主意，调侃着鹿晗越来越高的心跳。超哥发现了她严肃的眼神，玩笑道：“小迪，你是把他当成爸爸了吗？”

她被突如其来的点名一惊，转过头分了神，余光中看到它微躬起身子开始蓄力。距离太近，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，她只能原地迎上。

空气越来越冷，她知道它在越来越近。那一瞬间短暂到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些什么，但就是那一步的距离，它却始终没能跃过，触碰到她分毫。

坐在对面的鹿晗突然动了起来，伸腿迈了一步，直直穿过了它的身躯，单膝跪下挡在她身前。他带着冰冷与温暖激烈冲撞的气息扑面而来，不容置疑地摆出保护的姿态，将她紧紧环绕。

有镜头在，他们所有的动作都隐藏在表面的平和笑闹之下。在旁人看来鹿晗只是突然的凑近，而她睁大了双眼，看到它的动作定格在了鹿晗穿透它的那一刻，最终慢镜头般从空中落下，跌在地上缩成一团。

仿佛不甘心的难以置信。

赫哥走过来卸她的帽子。鹿晗面上还带着笑容，声音里却透着一点紧张，压得很低。“没事吧？”

她没等赫哥把帽子放回自己头上，也倾了身子，离他更近一点。他正偏转了视线，从她身后屏幕的映照中盯着慌忙逃到角落蜷缩起来的它。她离得太近，近到看得清他的睫毛，根根分明，有极细极细的几缕黑雾缠绕在上面。

那雾气随着他眼睫的眨动飘摇缭绕，却迟迟不肯放开。

 

鹿晗从未感受过那样刺骨的寒冷。从皮肤的每个毛孔侵入身体，传遍每条神经，疯狂叫嚣着击穿他的脊髓。那么一瞬间，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冻结。

这是他第一次生生穿过它的躯体。

他曾以为，只要不触碰它，大概就能相安无事。毕竟除了孤独，它也不能再给他增添什么样的忧愁。而这孤独，他早已当成了习惯。

可是当它纵身向她扑去的时候，什么原则都被他抛到了一边。他迎面没入了黑雾之中，像是孤身一人穿越南极大陆的暴风雪，只是想将她护下。

很久以后，被镜头记录下来的这一刻成为了见证他们俩爱情的经典段落，很多人猜测过两人此时各自的内心活动，或多或少总是带着甜蜜的味道。她也在某个午后略带好奇地提起：“那时……你在想些什么？”她伸出双手做了个交叉的动作。“就是穿过它的时候。”

他笑笑，把她怀里的小黄提起来丢到地毯上，伸手抱住她。他的脸埋进她发间，声音听起来有点沉闷。“我在想，真冷啊。”

那是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为了她原意付出些什么，知道牵引着自己去靠近她的力量叫做什么。

我在想，它要是伤到了你，我将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。

当所有的光都熄灭，它蠢蠢欲动，呼之欲出。我想留住你眼眸中的光芒，想在这一片狼藉里为你构筑天堂。

 

那时的他堪堪赶在它前面截住了它，气息还有些不稳。他隐约觉得眼前有一点什么东西在飘动，扰得视线有点模糊。

大概是在穿过它时，沾上了些许雾气。他有点想擦擦眼睛，却又要顾及场上那么多的人和高高低低架着的摄像机，只能悄声询问了她一句，便盯着她身后的显示屏，防着它再次上前。

可是靠近的却不是它。

一缕细微的香气混杂在化妆品、定型啫喱、衣物柔顺剂的味道中间传来。有点像十月采摘的甜橙，又有点像暴雨过后的阳光，好闻得不得了。他迷迷糊糊的回过头，看见迪丽热巴突然靠近的面容。

她靠的太近，他一惊，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缩。

而她开口，那缕香气愈发鲜明。她说，别担心。

她的气息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，抚上他的双眼，将雾气悉数带走，还他一片清明，和清明中微笑的她自己。

 

I see your monsters

I see your pain

I'll be your lighthouse

I'll make it okay

 

 

-04

 

迪丽热巴搬了把小板凳坐在节目组安排休息的窑洞门口，专注地捧着手机，指尖敲在屏幕上哒哒响。其他人都睡了，摄像机也全部撤了下去，只有星星在夜空铺开，细细碎碎地发着光。鹿晗打开门看了看，踮着脚悄没声儿地凑过脑袋去，好笑地想着钢琴白块儿都是多早以前的游戏了这姑娘怎么还在玩儿，却又耐不住好奇扯下一边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听着。

迪丽热巴没有理会他，专心对付那些黑色的小方块。

“小胖儿你这节奏都不对。”黑色方块被敲击传出的音返忽快忽慢，显示出新手玩家面对越来越多黑色方块的不知所措。本就不甚熟练的热巴给他突如其来的点评吓了一跳，又生生丢了一条命。她气结，索性把手机一把塞进他怀里。“那你来。”

鹿晗以为她要挥手打他，笑着举臂轻轻一挡，没想到她却是把手机给了他，只得慌忙改了动作方向，把差点顺着衣袖滑出去的手机捞回来。

“看着，哥一次就能通关。”他在她凳子边蹲下，嘚瑟地撸起袖子，点了开始。

黑色的小方块从屏幕上方掉下，随着时间的增加越来越快。她看着他灵活的手指跟着节奏跳动，把小黑方块都一一点掉。耳机里传来的音返很流畅，是那首叫做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曲子，曲调轻快欢乐。迪丽热巴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着这首曲子跳过舞，被软底鞋包裹的脚尖点在地面上又勾起，滑开画出一个半圆的弧。

黑方块更快了，快到已经拖出了重影。他不再如之前般轻松自如，但依然拦下了每个试图逃脱的黑色方块。屏幕调得太亮，晃得她眼睛都有点儿花了。那些在两人面前快速滑过的重影突然变成了那片黑色的雾气，横冲直撞地漫覆过来。

那样大片大片的黑色，好像下一秒就要逾越屏幕的束缚，向她冲过来了。她感到一股因为太久没有眨眼的酸涩涌上来，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。她下意识地想低下头，鹿晗的身影却动了一动。他略微偏转方向，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手机的光芒，也挡住了那片黑色的潮水。

他挡在她身前，毫不犹疑，和以前一模一样。她擦擦眼睛，把手搭在他肩上，能感觉到他逐渐紧张起来的肌肉线条，分外地令人安心。

鹿晗认真起来的样子，其实特别迷人。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唬得一愣，害羞似的抿抿嘴，移开了落在他脑后发旋上的目光。

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了，再不是青涩懵懂的模样。她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，也知道什么样的喜欢是无论如何都值得自己坚持下去。像在心里咕嘟咕嘟冒起彩色的小气泡，慢慢把整个人都填满。

晚上吃饭的时候景甜抱着羊杂汤，问的一句话又浮现在她脑海里，伴着羊杂汤的香味儿流转到她舌尖。那会儿鹿晗刚从她们俩面前蹿走，带着没吃到羊杂汤的委屈巴巴。景甜笑着挨近她，靠在她耳朵边悄声问，好奇又揶揄。她听清了问题，却捧起汤碗遮住了脸，没有回答。

景甜问她，你觉得鹿晗怎么样？

鹿晗特别好。她在黑暗里念着迟到了几个小时的答案，唇齿无声地开合。恰好一首歌通关，鹿晗抬起脸来看她。离开了镜头的他没有那么多丰富的表情，但是她看见雀跃的星子一颗颗落进他的眼里。

“你看，我说会通关的。”他把手机还给她，体温透过T恤辐射开来，用温暖把她重重包围，又温柔又坚定。

她伸手接过手机，没有着急缩回与他相触的指尖，有点儿费力地踮了踮脚，举起另一只手轻抚他的头发，一下一下，很耐心的样子。

“当然啦，你从没骗过我。”她的声音轻柔，肯定的语气像是意有所指。可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，却又忽然犹豫起来。

“我本来是……”

 

迪丽热巴没能听完这句话。鹿晗的目光被她身后的什么东西吸引过去，迅速前倾一把托住她的手肘。他抿起唇，直直盯着她身后的那双金色眼睛，下意识摆出了防御的姿态。她被他抓得很紧，却还是能感觉到熟悉的冰凉气息一点一点靠近，攀上她的后背。她没有转身，轻轻翻转手腕，把手搭在他的小臂上。

“我告诉过你，离她远点儿。”他的牙关咬得很紧，一字一句涩然从唇间挤出。可今晚的它似乎有些不太一样，它不愿意再屈服了。她听见它的咆哮骤然响起，声响之大甚至盖过了他的话语。

伴着喉咙深处的嘶吼，它缓缓移动，一步步走到了他们的侧面，走进了她的视野中。它已经大得有些不可思议，她略略仰起头才能和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。鹿晗还是紧紧抓着她没有放开，转身与她并肩而立。三方对峙的气息在这个只有星光的夜里悄悄弥散开来。

一朵乌云从房檐上露出一角，被微风推着飘了过来，一点点靠近。“是要下雨了吗？”她看向那片有些过于低沉的云朵开口道，试着缓和他紧张的情绪。

他没有回答。

云朵越飘越近，厚重绵密，宛若舒展翅膀的夜蝠，顺着夜空延展开一大片，将星星一颗一颗严实地遮在身后。暗影没过他们的脚尖，小腿，大腿，腹部，胸口，下颌，嘴唇。当阴影最终爬上她的鼻尖时，她突然明白了它在等着什么。

它微微降低重心的动作似曾相识。那片慢吞吞的云影终于将两人彻底吞没，陷入密不透风的黑暗中。

鹿晗几乎和它一起做出了反应，后撤一步用力将她拉进怀里。那股冰凉带着凶意，只来得及从她身侧擦过，便沉闷地落了地。

但还是晚了一点点。

撕裂的疼痛从左腰传来，她的心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沉重，试探摸去的指尖在衣料纤维的断口处沾上了温热粘稠。挽着头发的发圈被厉风带断，一股带着莫名甜香的血腥味儿逐渐飘散开来，染红了那双金色的眼瞳。

她不知道它做了什么，如何能够在那一瞬间化出了实体，结结实实地把尖爪插进她的皮肤，拉出四道鲜血淋漓的伤痕。但是她知道，它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了些什么。就像那次它执着地缠绕着鹿晗的眼睫一样，它钻进了她的身体里，流窜于血脉之中，在她温热的躯体里翻江倒海。

她觉得自己就是角落那堆废旧棉被里破败的棉絮，被一片一片撕扯开来。

黑暗里鹿晗看不清她的状况，可是鼻尖萦绕的血香味儿是四处游蹿的告密者。“热巴，你……”他的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，迪丽热巴却拦下了他伸过来想触碰她身侧的手。他似乎听见她在深呼吸，努力压下了些什么，再开口时已经和平时没有两样。

“别担心。”她说。

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说这句话了。她的轮廓在他逐渐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中显现出来，成为融进黑夜里的一片剪影。

她站直了身体，轻轻挣出他的怀抱，转身向后走去。他突然慌张起来，想要跟上，却在靴底与碎石黄土的摩擦中听见了一声轻微的滴答。

他定在原地，无力再挪动半步。他甚至能在脑海中想象出那个画面，那滴暗色的血液，带着她的体温滑过掌心，从指尖滴落下去，保持着完美的水滴形，直到被重力拖着与土粒尘埃相撞，溅出细细小小的血花。

也在他心里撞出一个伤口，血肉模糊。

 

疼痛和寒冷固执地攻击着她的每根神经末梢，迪丽热巴下意识紧紧自己的外套，却在想起那股寒意的来源后笑了笑，索性放开了双手。那些痛苦的感觉像铅一般灌进她的双腿，但她没有理会。她伸出那只干净的手，拢了拢脑后散落的头发。只是几步的距离，她的冷汗却已经渗湿了后脖颈，顺着鬓角滑下脸颊。

她说过，她不是轻易服输的人。

化为实体的那全力一击似乎耗尽了它所有的力气。它倒在地上，雾气缭绕的身躯将散未散，半阖着双眸。

她按住腰侧，咬牙忍过又一波疼痛，在它身边蹲下。

“你这又是何必呢？”她努力呼吸，似乎在借助气体的交换将体内的寒意驱赶出去。它蜷起四肢踢蹬几下，想要再次站起身，最终还是没能成功，只睁圆了金色的眼睛瞅着她。

 “他是个活生生的人，不是你的所有物。”她摇摇头叹口气，似有怜悯。“不管你跟着他多久，伤了多少想要靠近他的人，他都不会是你的。”没有光，那双金瞳里什么也映不出，只有铺天盖地的怨愤弥漫开来。

“年少无知的鲜血淋漓，自欺欺人的一腔情愿。”她很温柔地吐息，将那只沾满鲜血的手伸了出来。“以后你若是想起，也别责怪你自己。”她的手伸进黑雾里，抚上那双眼睛。

她是不轻易服输的人，可是她也会疼的。

寒意像是来时一样凶猛地从她身体里剥离，抽筋剔骨。她终于失去了强撑的力量，双腿一软跪坐在尘土中间。

鲜血留在了那双金瞳里。它呜咽着，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，刺破苍穹。

云开雾散。

 

星星的银辉再次照亮了一切。鹿晗看见迪丽热巴跪坐在前方的身影，耷拉着肩膀，变成了小小的一团。而她面前的地上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，只有一缕若隐若现的黑雾，安静地躺在她脚边。

她左腰处的衣服洇开一片暗红，在星光下看起来诡异地发黑，却在一点点缩小，就快消失不见了。

他在她身后跪下，伸手环抱她，动作小心翼翼。她看不见那双装满了星星的眼睛，但是他略带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
他说，对不起。

“我不该，本不该离你这样近的。”他叹口气，嗓音里的心疼像是要溢出来。“这对你来说不公平，这些本不是你要承受的磨难。我想隐藏这一切，我想给你最安全的庇护。”

“很早以前我就知道，如果我再放任自己，这些……将无法避免。”

“可是我……”他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。“我特别自私。”

“我不舍得看着你和其他人一样，就那样离开。”

她感到有什么渗进了她的发间，暖融湿润，温柔安抚着她的神经。她卸了最后一点力气，安心向后靠进他怀里，蹭蹭他的下巴笑起来，带着混了虚弱的调皮。

“要我留下可以呀，回头你得赔我一只发圈儿。”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小孩儿心性也逗笑了，应着道：“好，我就套在手腕上，你想要就来拿。”

她撅了撅嘴像是认真地考虑，半晌大度地答道：“那成吧。”

鹿晗觉得自己恍然坠入了一个梦里，那个梦里她迎着甜橙和阳光的香味向他走来，狡黠地笑弯了眼睛，附在他耳边说：“鹿晗特别好。”

 

那根断掉的发圈被风卷到台阶的角落，沾满了尘土。除了星星，再没有什么知道昨晚发生过的一切。

夜凉如水。

 

When I see your monsters

I'll stand there so brave

I will be here like you were for me

 

 

-05

 

“那后来呢后来呢？”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拽住迪丽热巴的裙子，好奇地问着。她伸手把小姑娘抱到膝上放好，脚下使点劲儿蹬了蹬地，秋千温柔地晃荡起来。

“后来啊。”她低下头看着小女儿精致的眉眼，举手到她面前挽了个漂亮的花指，十指尖尖。小姑娘也伸出手，像模像样地学着，小小的手指柔软白嫩，掌心带了阳光的温度，紧紧贴在她有点儿凉的手旁。

倒是和她爸爸一样，总是暖乎乎的。她想着，把小姑娘又搂了一搂，下巴轻轻搁在小姑娘头顶。

“后来，你爸爸就……”

话音未落，花园的篱笆门被推开，一颗足球咕噜咕噜滚进来。小姑娘见了足球便开心地叫喊起来，把那些难以理解的问题全抛到脑后，咯咯笑着挣出妈妈的怀抱，顺着她的腿滑下地，一把扑住了滚来的足球。迪丽热巴伸出去阻拦的手停在了半空中，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身上的白裙子沾上一片黄泥巴，折回来心痛地捂住了胸口。

鹿晗。她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。

和儿子勾肩搭背走进来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点了名，扯下发带抹抹额上的汗水，挥着手招呼她：“热巴！”

小姑娘有些费力地抱起足球，颠颠儿地向爸爸哥哥跑去。鹿晗等她跑到跟前儿，一把捞起来往空中轻轻一丢，又稳当接下，逗得小姑娘开心地笑弯了眉眼。

鹿晗实在是很不想承认，三年了，他依然时不时地被自己的女儿晃迷了眼。这小姑娘，着实太像她妈妈。那双大眼睛瞅着你的时候，真是让人想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送她。他叹口气，把已经被白裙子蹭干净的足球拨拉出来，心惊胆战地看了看还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女儿，和已然毁于一旦的白裙子。

完球了。他没敢看向秋千的方向，强作镇定地把女儿塞进儿子怀里，拍拍他的肩嘱咐道：“带妹妹回屋换衣服去。”

小少年已长到了他的肩膀，颠颠手里小小团的妹妹，答应着往屋里走去，好脾气地任小姑娘揉乱了他的头发。

秋千晃荡时轻微的嘎吱声有规律地传来，鹿晗犹豫片刻，还是往声响发出的地方走去。迪丽热巴看着他走来时步履沉重的身影和揉成一团的表情，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
“干嘛这么苦大仇深的。”她咳了声，重新板起脸。

见把热巴逗笑的目的达到了，鹿晗也展开了眉眼，在秋千上坐下。“我听说今天我媳妇儿不开心，我想着得带点好吃的哄哄她。”

她转过头看他，脸上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，眼里却闪着亮晶晶的光。“你听谁说的。”

“胡同口算命的李大爷。”他胡扯得顺溜，毫无羞愧感。

她斜他一眼，伸出手来。“那吃的呢。”

“这儿呢这儿呢。”他翻翻裤兜，掏出一块儿粉色的糖果，包着玻璃糖纸，在阳光底下折射出的光线很是好看。

她接过，拆开把糖果塞进嘴里，又把糖纸展平。“哎呀这不是我们小时候，”她举起糖纸开心地给他看。“就是小时候才有的小糖果，一块钱一大袋呢。”

他配合地点点头。她雀跃的情绪像是欢跃着渗入他身体里，让他不自觉地也弯起嘴角。“那时候我把吃完剩下的糖纸都夹在课本里，从不同的角度看就有不同的颜色，可好看了。”她把糖纸一点点轻轻翻转，粉色橙色黄色青色蓝色紫色一溜儿闪过。

 

他想起刚在巷子口买糖果时，儿子颠着足球像是随口道：“爸你又给妈妈买糖啊，吃甜的容易长胖。”

他付了钱把糖揣进裤兜，回身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。“你懂什么。女孩子多吃点儿甜的，和糖果一样，多可爱。再说了，你妈哪儿胖？背给我挺直了。”

小少年噌地挺直，悄没声儿地嘟囔了句：“妈昨天上秤的时候自己说的。”

“那是两回事儿。”他伸脚一下把儿子玩着的足球勾过来。“她说自己胖可以，你不许说她胖。”

“你不是也喊她小胖儿。”儿子不服气地想抢回足球。

他一转身，借着窄巷的砖墙，轻巧绕开了儿子的进攻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。“臭小子，那你跟我能一样吗。”

在儿子绝望又疲惫的目光中，他心情愉悦地踢着球往家走去，也没忘了抬手招呼身后的小少年。“快点儿跟上，今晚你洗碗。”

生为颜值巅峰夫妇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体验？时刻怀着一颗想出走的心，做着一个重投胎的梦。

 

“想什么呢，这么好笑？”迪丽热巴不解地伸手在鹿晗面前晃了晃。“没什么。”他把她抱进怀里。

“欸你这身上全是汗。”她象征性地嫌弃一下，却还是靠在他胸口，没有推开。

夕阳把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略带旧意的昏黄，她偏偏头，看向院子角落里的一丛月季花。他感到她的动作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，握住她的右手温柔地摩挲，左手轻轻落在她的腰侧。

黑色的雾气丝丝缕缕，躲在开得灿烂的花丛里，悄悄探出些细小的触须。

它就在那儿，他们知道，它会永远在那儿。

但是没关系。

总有些东西是需要去面对的。而当你真正抬起头面对它时，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。那些磨难曾经是狂风巨浪，宛如苦梦的尾梢，从他们的生活中横扫而过，用尽全力让他们遍体鳞伤。可是随后它便过去了，像所有过去的事情一样。它过去了。

“走吧，吃饭了。”两人起身往屋里走，影子被夕阳拖得很长。屋子里橙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，空荡荡的秋千留在原地兀自轻晃。

 

You got the chance to see the light

Even in the darkest night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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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灵感来源于Katie Sky的歌曲《Monsters》和Imagine Dragons的歌曲《Demons》

文中加粗部分为对这两首歌曲歌词及翻译的引用和化用。

倒数第二段中有对胡赛尼的小说《群山回唱》中部分段落的引用与化用。

假意识流指隐（ming）喻。

感谢阅读。笔芯。